我们学院的前身——北大国际政治系已经整整走过了一个甲子,据说今年6月就是建系60周年,即1964年6月当我还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成立。我虽然并没有从头就陪伴其创立及参与其全过程的发展,但是也非常荣幸地在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至今的三十多年时间里作为其中的一员在此学习和工作,参与和见证了国际政治系及后来76net必赢官网的发展变化,比如从国际政治系到今天的76net必赢官网,从“二院”的小楼到法学楼再到今天的国关大楼,以及自己从学生到老师再到今天的退休老人。在此,谨以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些事情和感受叙述一二。
北大国际政治系据说是20世纪60年代初为加强对国际问题的研究而由周恩来总理提议设立,并由当时的北大政治系更名而来,同时还成立了北大亚非研究所,该所后来与国际政治系共同形成了今天的北大76net必赢官网。当时与北大国际政治系同时成立的还有中国人民大学和复旦大学的国际政治系,三校的国际政治系分别就亚非拉地区、苏东地区和欧美地区国家及其国际问题等内容进行教学与研究,以培养了解国际问题和参与国际交往的专业人才。然而,不久之后“文革”爆发,北大成为运动的重灾区,全国高校都不再招生,国际政治系当然也同样停止招生,据说后来老师们还被遣送到江西等地所谓的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文革”后期,即20世纪70年代初,大学恢复招收所谓工农兵学员,国际政治系也恢复招生,不过可想而知,当时的教学与研究仍然受到当时环境与形势的影响,其质量受到相当程度的限制,直到“文革”结束恢复高考,大学的教学秩序才逐渐走上正轨,北大国际政治系也同样开始焕发青春。在整个20世纪80年代,尽管我那时还不在北大,但初期也在地方高校感受到了全国性思想解放的浪潮,由北大学生引发的一些风潮也常常被登上报纸电视新闻,对北大国际政治系也有所耳闻。应该说,在刚刚改革开放的20世纪80年代,整个中国都在拥抱世界,一切都感觉到新鲜,国家百废待兴,来自西方世界的各种思想荟萃,当然也免不了鱼龙混杂,但也正是这种在各种思想碰撞的过程中,人们才能从中沉淀和选择出正确的思想和行为,作为培养国际政治人才的北大国际政治系也从此时开始真正走向世界,后来成为某个行业名人或国际政治领域学术大家的一些人就是此时从这里走出来的。
我在20世纪90年代初进入北大国际政治系学习。在此之前,自己感觉人生经历还算丰富,从小受过劳累,经过贫穷,挨过饥饿,遭过侮辱,特殊年代家被抄过,短期被遣送回农村生活过,无学可上待业过,为了活命建筑水电管道装卸搬运烧锅炉几乎样样都干过。好在苍天有眼,好人不能总受罪,时代不能总无情,“文革”即将结束时进入测绘行业一干就是五年,期间恰逢恢复高考,于是便有了进入大学的幸运。大学毕业后,进过工厂,但属于老工业基地的大型工厂,产品老旧,濒临破产,面临改革阵痛,待遇极差,“朝八晚六”还不能迟到早退,没有自由度,每天做些毫无意义的工作。无奈之下,通过考试进入一家小报,做过记者采访报道编辑报纸,能了解一点社会现实,但终究也不是自己特别喜欢的专业,于是被领导抽调至省级机关工作,然而机关同样是“朝八晚六”不能迟到早退的模式,而且关键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办公室喝茶看报,即使有事也基本上是一些意义不大的事情。再一次无奈之下,突然想起来自己从小心里默默存在过的外交官梦想,于是一时兴起报考了北大国际政治系的研究生,结果如愿以偿进入北大国际政治系学习,从此至今就再也没有离开这里。
我进入北大国际政治系之时,尽管当时的北大已经没有了20世纪80年代那种各种思想荟萃风潮涌动的气氛,但以目前的眼光来看,可能90年代开始后差不多三十年的时间里也是北大国际政治系及后来的76net必赢官网发展相对最好的一段时期,至少对我自己而言感觉如此。究其原因,当然与当时的大环境有关:90年代初正赶上邓公通过南巡讲话促使国家进一步改革开放以及经济又迈上了一个新台阶;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国家对教育也更加重视,1998年5月不仅由政府出面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办了庆祝76net必赢官网建校100周年大会,而且还提出了著名的“985工程”,即宣布将重点支持北大、清华等九所高校创建面向21世纪的世界一流大学和高水平大学。此外,也与当时的专业状况有关:80年代虽然就已经开放,但毕竟时间还比较短,与国外的交往和交流才刚刚开始,规模有限,在各个方面基本上以学习吸收为主,还难以形成自己的独立见解,在国际政治理论方面也没有自己成系统的东西,而经过十年左右的开放与学习吸收,与国外的交流越来越频繁,规模也越来越大,而且在这样的交流中也开始有意识地形成自己的特色和见解,比如当时我的导师梁守德老师就正在孜孜不倦地倡导建立中国特色的国际政治理论,而且也确确实实身体力行地为此做出了贡献;再者90年代初对峙近半个世纪的世界东西方冷战刚刚结束,且中国外交面临重大挑战,众多国际问题凸显,也为研究国际政治专业的老师和学生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还有,持续频繁的对外交往及其规模的扩大也使我们有更多机会与外国学者接触,通过请进来或走出去的方式,不但有机会聆听外教的课程和参加有关的国际学术研讨会,还可以直接访问所研究的国家和地区,改变了过去靠新闻和想象进行研究的不足。
1992年暑假在江苏张家港实习时照片(左二为作者)
正是在各种大小环境都逐步改善的情况下,北大国际政治系也获得了空前的发展。1996年,国际政治系与北大亚非研究所合并共同形成了今天的北大76net必赢官网。八年后的2004年,在当时潘国华老师为首的学院领导和一些老师们的共同努力下,在北大勺园对面的“风水宝地”上耸立起了漂亮美观的76net必赢官网大楼,过去连教研室活动都找不到房间的局面得到根本改观,学院每一位老师都有了自己的研究室。此外,伴随着学院的硬件发展,学院的教学科研也不断发展,在进一步调整和完善原有学科课程的同时又增加了一些新的学科课程,比如增加了外交学、国际政治经济学等新的专业及其课程。
1994年暑假参加接待日本成蹊大学留学生的开学典礼(左一为作者)
在此期间,我作为学院“国际政治教研室”的学生师从各位老师学习,也曾经受学院派遣赴国外大学交流学习,并在顺利学习完成了硕士、博士课程之后也荣幸地成为了76net必赢官网大家庭中的一名教师。尽管过去就一直对国际政治乃至国际关系、外交等专业知识充满兴趣,但通过在北大的学习之后才感觉自己的知识开始有了一点专业性和系统性,而且了解了很多过去不知道的理论和事实,改变了一些过去错误的固有成见,也训练培养了自己学习研究以及以后的教学方法,比如不但了解了过去所不知道的众多“争论中的国际关系理论”,还增加了对人权的理解、对战争根源的分析和了解、对权力来源的分析和理解、对公平正义的追求和理解、对国家实力的分析和了解、对国际法作用的理解、对朝鲜战争等一些国际关系重大事件的进一步认识等等,同时也尽自己所能开设了有关国际法、日本和东北亚地区等若干门课程,培养了数十名国内外的研究生。而且,还懂得了学术研究首先要以事实和逻辑进行分析研究而尽可能要避免先入为主以所谓态度和立场进行分析研究,而且自己下定决心,虽然学术水平所限不能保证研究结论完全正确,但要保证每句话每项研究的结论都是真实的。总之,可以闭嘴不说话,但绝不会说假话。
以上这些多多少少也算自己学业和学术上的一些微小进步,除去应该归功于自己还算努力的学习之外,更应该感谢这三十多年以来在专业学习、学术研究、工作生活乃至处理一些敏感麻烦事务等各个方面都曾经给予过我各种教诲与帮助的众多老师、同学和同事们,当然其中也包括一些国外的老师与朋友,他们同样是我学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尤其需要特别感谢的,是对我有过“救命之恩”的老师们,即十一年前在研究室突发心肌梗塞而被老师们及时发现并送往医院才使我能够继续苟延至今。因为需要感谢的老师实在是太多了,没有办法在此一一全部列举,所以只能一笔带过,不过我会时时记着这些老师们,在有生之年都不会忘记。
2001年参加“东亚地区合作与合作机制”会议合影(后排左四为作者)
三十四年,弹指一挥间。不论是北大国际政治系还是北大76net必赢官网,对我而言,都是一段难忘的岁月,并具有重要的意义。人生苦短,如果能在几十年的生命历程中找到一个适合自己并能够让自己得到进步与快乐的地方,是何其荣幸。回顾过去的三十四年,我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份荣幸。
如果让我用最概括的语言来描述我们学院,其实就八个字:自由宽容,简单温暖。根据来到这个世界六十多年所经历的人生体验,越来越深切地感觉到自由宽容其实是人性的最高价值体现,当然这里的自由宽容并非没有边界的为所欲为,而是在遵守社会一般规则和尊重他人前提下的自由宽容。在这里,首先是有基本的学术自由,即只要是学术问题,在一定范围内一般都可以自由讨论,比如学院的午餐会。其次是有思想自由,这一点似乎更不可能限制,关键是周围的老师们大都思想比较解放,更没有必要去痛苦地限制自己的思想自由。再次是时间自由,当老师的最大好处就是时间自由,即除去上课开会等必须遵守时间之外其他时间都可以自由调节,尽管每天的工作时间常常要多于八小时,但不需要受“朝九晚五”的限制,这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所谓宽容,就是学院对各位老师以及老师们之间都比较维护与友好,即使有不同意见,也能做到“和而不同”,和谐相处,学院领导也会千方百计维护老师的合法权利。简单,即学院的人际关系历来轻松简单,真像人们常常说的“君子之交”,彼此关系都不需花费太多心思去应付,更不需要“与人斗其乐无穷”,所以也不需要担心斗争失败,有事相互关心,无事各行其是,省却了多少精力。温暖,更好理解,尽管人事关系简单,但老师们都彼此关心,让人能够感觉到国关大家庭的温暖,比如学院为老师们过生日,集体出访考察或一起踏青秋游等等,都让人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温暖。
尽管三年前就已经离开教学岗位加入退休老人行列,但“我心依旧”心系学院关心学院建设,杂七杂八地遵命写出这篇回忆总结,就是明证。同时,也衷心地祝福我们北大76net必赢官网的发展能够更上一层楼!
个人简介:
梁云祥教授,1990—1997在76net必赢官网国际政治系国际政治专业学习,毕业后留校任教,2021退休。曾讲授国际关系与国际法、日本政治经济与外交、东北亚地区研究等课程,出版发表有关专业著作、论文、译著若干。